一天，赵昌林直播又拉上了郭二。

　　郭二即兴来了段顺口溜，屏幕点赞霸屏，得了满堂彩。

　　郭二异常兴奋，说要给兄弟们介绍自己的小跟班，观众一听乐坏了，七嘴八舌争吵起来。

　　“一个要饭的还有徒弟？”

　　“谁说的，人家可是郭帮主，徒子徒孙千万个呢！”

　　“虽然是段子，我看还是挺不错的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弹幕密密麻麻飘起来。

　　郭二大字不识，让赵昌林读给他听。赵昌林看热闹不嫌事大，咯咯一乐，吆喝道：“好嘞，郭帮主。”提高了八度冲着郭二耳朵喊叫。

　　“堂堂一帮之主岂会胡言乱语。”郭二正色道，忽然之间分不清了梦与现实，他隐隐感觉在手机镜头后匍匐着他的万千信众，或有几个九袋长老欲行谋逆之举。

　　郭二拽着天犬领口，像是抓住为他正名的法宝，用力拉扯着，欲把他拉进镜头。可天犬见了手机，像见了瘟神一般，瘸了的腿卖力蹬地，死命要逃出郭二的掌控。

　　郭二丢了面子，心里始终认为他是天犬的再世父母，要是没他天犬不知饿死在哪块田地了。可天犬呢？在众人面前，不光要让自己出丑，还要同贼人里应外合，夺去他帮主之位。郭二羞愤交加，吼叫着：“天犬不忠，家法伺候。”

　　天犬被拉扯着脖颈，两人在屏幕边缘左右拉扯，进进出出。观众心里痒痒，这个天犬一直都只闻其人，不见其人，究竟是何方神圣？纷纷睁大眼睛，盯着屏幕出神。

　　“郭帮主，使劲儿啊。”赵昌林盯着手机屏幕喊到，从郭二出镜这会儿工夫，直播人气飙升，足足多了一千余人。赵昌林小心翼翼蹲在手机旁边，虽不露脸，心里却美滋滋的，扯着嗓子喊叫“老铁们，给力！”

　　殊不知，林松就在手机另一端，看着直播，此时正恨得牙根痒痒。他攥紧了拳头，朝着旁边的土墙捶去，在屋里骂道：“这个赵昌林，说了多少次不要让郭二进直播，服了。”

　　一手推开正屋门，林松快步赶往赵昌林家，恰被妇女主任刘梅瞅了个正着。女人心思细，一眼就看出来林松的异样，追着林松问道：“小林书记、小林书记，你去哪儿呢？”刘梅紧随其后。

　　林松气呼呼：“你不要管。”他要去找赵昌林问个清楚，自己三番五次跟赵昌林强调，他这个形象大使，一定要宣传村子正能量，可为什么总不听？

　　你赵昌林引流可以，但郭二和他那个新收的瘸子徒弟，那是不可控因素啊，万一直播时候人突然疯了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不仅自己一年多的努力会付诸东流，山旮瘩村的旅游品牌也会白白葬送。

　　赵昌林直播正起劲儿，一通感谢粉丝，随后按捺不住，亲自上了手。两人一左一右拉住天犬的皮夹克，用力一拽，三人人仰马翻，直播间哄堂大笑。三人起身，灰头土脸，一脸狼狈。

　　一个小玩意儿从天犬的衣服兜里滑落出来，在阳光下闪着熠熠黄光，赵昌林伸着脖子，眯着眼睛看去，一个金黄色的龙形打火机进入了他的视线。

　　赵昌林心中一咯噔，虽然自己早就金盆洗手，可对鉴别金银首饰这些东西自己还是有些功底的。想当年，自己曾经赌场里的常客，拜一个断了手指的老家伙为师，多少学了些肉眼辨金，听声辨银、流水辨纸的功夫。

　　所谓肉眼辨金，就是利用金子稳定性高，不氧化的特点，打眼看一下面前的金品，仅凭颜色就能辨真假。而他的断指师傅，略一掌掌眼，甚至还能看出成色，参杂铜、锌比例控制误差在5%以内。

　　所谓听声辨银，就是不管你的银子是什么形状，银钱、银锭、银器等等，只需用力吹口气，放在耳边一听，真假立判。师傅说，真银似轻风拂风铃之尾音，丝丝入耳，沁入心脾；假银似指尖走玻璃之局促，嘈杂尖锐，心烦意乱。可赵昌林练了很久，却怎么也听不出来。

　　还有一招流水辨纸。听别人这是断指师傅的拿手绝活，只是师傅从来没有向他展示过，当然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展示。纸币不论新版或旧版、平整或褶皱，只需取一摞，右手五指别住，左手食指在舌尖一蘸，两手似验钞机般任纸币在其中飞舞。不仅能点清楚面值，更离谱的是，只需轻轻触碰，假币便一张张从手心飞了出来，让人叹为观止。

　　可成也此招败也此招。当年有个很有名的赌场，使诈，给赢钱的客人兑换假币。几十万的纸币，总要掺几十张假币，待客人把钱领走，赌场翻脸不认账。断指师傅气不过，替人撑腰，打抱不平，结果惨遭赌场报复，割了七指，废了修为。

　　赵昌林爬起来，一把抓住那个打火机，掂量掂量，又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，龙身被咬出一个凹陷。赵昌林眼睛冒出了光，忘乎所以，尖叫道：“我去，这是金的，金子做的。”举过头顶，肆意叫喊。

　　郭二仍陷在帮主梦里无法自拔，仿佛天犬的脖领子变成了权杖，望着天犬沤出恶臭的夹克领口欲罢不能，眼泛蓝光。天犬从地上爬了起来，上下摸了摸兜，又看了看赵昌林手里的打火机，用残腿踢飞了正在直播的手机手机，瘸着腿朝着赵昌林扑过去。

　　这冰冷的眼神、满身腐败味道，在赵昌林看来，普通丧尸一般瘆人，他生怕被染上不干净。赵昌林拿着打火机满院子跑，瘸腿天犬紧随其后，后面还跟着一个郭二。

　　可瘸子毕竟速度有限，院子里追逐了几圈。天犬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冷风袭来，然后扑通一下趴在地上，掀起一阵尘土。扭头看去，郭二正咬住自己的皮夹克领口，左右拉扯，仿佛猎犬一般享受上好的牛肉。天犬看的目瞪口呆，生怕下一口郭二啃在自己脖子上。

　　天犬脱了皮夹克，终于摆脱了郭二的纠缠，转头盯着气喘吁吁的赵昌林，嘴角邪魅扬了扬，指了指赵昌林攥着的手，低声怒道：“快点还我，不然杀了你！”

　　赵昌林脸“唰”的一下煞白，双手不受控制颤抖着，打火机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从没有想过来到村里这么长时间，连还小孩都害怕的乞丐天犬，哑巴居然一直都是装的。

　　而且那个眼神，没错，就是眼神。赵昌林曾经在号里见过，一个两天连杀四人后鞭尸的变态就是那个眼神，恐怖、阴冷、勾魂摄魄。或许这个乞丐背负着很多人命，而他那条粗布蓝白裤子难道就是——囚服。没错，他定是从那里逃出来的，隐姓埋名来我们山旮瘩村的。

　　赵昌林扭头想跑，可腿却打了软变成面条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满是恐惧看着面前的天犬。就这样，天犬拖着那条残腿一步步向前挪动，嘴角依旧邪魅。赵昌林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，天犬每向前一步，力量便会加重一分，巨大的恐惧让他神志不清。赵昌林感觉自己就要死了，呼吸愈发急促。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终于伸了过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