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时的表现让韩强手足无措。

　　梁冰在一旁解围道：“你们俩先能别争执了，证人效力有限。依我看，咱们还需要更有力证据才行啊，倒不如再分析分析那些相册吧。”

　　“相册？对对对。这相册里面一定有玄机！”沈时激动着，钻进了卧室，过了半天，掏出相册放在二人面前，说道：“其实去年我就感觉那场盗窃案有蹊跷，所以为了保护现场，你们调查完后，我就找人用砖头把门窗全封死了。照片我拿到这边藏了起来。我就知道，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，谢谢你们终于来了。”

　　梁冰再次翻开相册，一张张看了起来，照片中一部分是沈静妤的游山玩水的打卡照；另一部分是李振国的照片，同样也是游山玩水，虽然背景能看出在同一地，可二人很谨慎，从不同框出镜。

　　剩下的就是李振国个人生活照了，时间跨度很久远，从二十年前清爽的小伙子，到现在的油腻大叔，有骑马的，有射箭的，有唱歌的，有种花的，有划船的，看得出李振国极富生活情调。

　　“等等，这张给我看看。”站在梁冰一旁的韩强突然开口，指着一张李振国划船的照片说道。

　　梁冰瞥了一眼照片。这是一张游船照，在一条小木船上，李振国伸出了剪刀手，笑容还有些青涩，船头是一个小姑娘侧坐的身影。一张再简单平常不过的生活照，梁冰随手递给了韩强。

　　韩强接过照片，眼神里慢慢露出惊惧之色，照片里坐在船头的姑娘约摸十几岁，白色短袖，粉色短裙，浅粉色皮包，皮包背带上系着碎布绑成的蝴蝶结。

　　照片从韩强手中无声滑落，韩强嘴唇不住颤抖着，嘴巴喃喃道：“姐姐，姐姐。”像是丢了魂般，扑向地上的照片，贴在脸旁，号啕大哭起来。

　　韩强这一举动把梁冰和沈时惊得不轻，一时间竟不知所措。梁冰拍了拍韩强的肩膀，忐忑劝说道：“韩强，你没事吧？”

　　韩强转过头，眼睛中布满血丝，绝望、愤怒、痛苦在心中翻涌。两颊抖动着，颤声道：“这张照片里的女孩是我姐姐！”

　　“姐姐？”梁冰不解。

　　韩强抬头闭上了眼，长长吐出一口气，姐姐的下落终于有了线索。“这个蝴蝶结是我送给她的礼物。姐姐进城打工后，每隔三天都会给我写一封信，200X年5月7日，是我收到她最后一封信的日期。而你看这封信的落款。”

　　“200X年5月8日，成义照相馆。”韩强把照片递给梁冰，梁冰注意到照片上的落款，心中暗想：李振国或许与韩倩的失踪有关。

　　“5月8日也是我姐姐的生日。梁警官，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。”韩强激动地看着梁冰。

　　“你说吧，只要能做的，我愿意帮你。”梁冰回答，心中盘算着，韩强所求之事大概率是关于姐姐的。梁冰先前已听林松讲过姐弟俩的过往，为他们童年的苦难深感同情。虽然梁冰反感韩强先前的作为，可一码是一码，所求合理，她还是愿意帮的。

　　“能不能像之前审问我一样，把李振国抓起来，问问我姐姐的事？”韩强目光灼灼。

　　“这件事恐怕不行。”梁冰面露难色，摇了摇头。

　　两年前，沈静妤家失窃案留下了重要的物证黄金龙打火机，就算是失物认领，邀请韩强去公安局坐坐也能说得过去。

　　可李振国呢？听说被免职一年后又被重新任用，如今仍是市人社局局长，似乎风头更盛了。主持工作的赵峰副局长，依旧李广难封。

　　市人社局局长，一个副省级城市的副厅级干部，如果没有实锤的证据或线索，别说她梁冰了，就是市公安局局长也动他不得。梁冰爱莫能助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不行？难道就是因为他官大吗？我姐姐失踪难道跟他没关系吗？这么多年，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失踪了，难道问问他这个当事人都不可以吗？我看你们分明串通一气，故意包庇。”韩强不服气，咆哮着。想要找到姐姐的渴望，让他疯狂。

　　“啪”，沈时一巴掌打在韩强脸上，怒道：“你过分了！梁警官是那样的人吗？我沈时再不是人，也能看出来，梁警官是个好人。我母亲的案子结案两年多了，可梁警官为了给我讨回公道，仍旧再查。单凭这一点，你没有资格评判她。”

　　韩强“蹭”地一下站起身，指着沈时怒道：“你TM干什么！我还没说你！你瞅瞅你这一地酒瓶子，除了喝酒还会什么？光指着警察给你讨公道，你自己干什么吃的！我看你就是个妈宝儿！”

　　沈时与韩强视线碰撞在一起，房间内剑拔弩张，仿佛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
　　“你们够了。”梁冰拉开了二人。“我答应你们，我梁冰一定会追查到底。可你们的案子既然都与李振国有关，是不是应该同仇敌忾，握手言和？而不是在这儿斗嘴！”

　　两人像泄了气的气球，背对着不再说话，只剩急促地喘息声。

　　梁冰又把相册翻看了几遍，依旧没有任何关于李振国和沈静妤的亲密照片，无奈只得带韩强离开。出门之际，梁冰安慰沈时，自己不会放弃。

　　沈时有些失望，刚刚萌生的一丝希望就此夭折，可还是点了点头，破天荒对韩强说了声：“韩强，刚才打你我不对，你一定要扳倒李振国。”

　　韩强哼了一声：“不用你说”。一瘸一拐跟着梁冰下了楼。

　　“梁警官，咱们现在去哪儿？”走出沈时小区，韩强焦急追问道。时隔二十多年姐姐再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上，唯一不同的是，这次是以照片的形式。他一定要找到她。

　　梁冰没有回头，像听不见一般，径直向前走去。

　　“梁警官、梁警官，你等等我，等等我！”韩强拼命追赶，可腿就是不争气，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挡在了梁冰身前。

　　“梁警官，你怎么不说话啊。”韩强气喘吁吁，勉强挤出一个笑。

　　梁冰抱起双臂，不耐烦道：“我都懒得理你，你今天来干什么了？是不是要向沈时道歉，让他不追究你盗窃的事儿？你可倒好？来吵架来了？”

　　“梁警官，是我的错，刚才冲动了。”韩强心虚，换了个口气，丝毫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。继而又似受委屈般辩解：“刚才见到姐姐，实在难以控制。你也知道，我自幼就成了孤儿，和姐姐相依为命……”

　　“好好好，别说了。”虽说梁冰同情，可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受不了反复磨叽，更何况是这种苦情戏。梁冰转头看向韩强，冷冷说道：“你跟我说实话，当年你姐姐是来城里当服务员吗？”

　　这些疑点，在韩强说照片上那个女子是他姐姐的时候，梁冰已经发现了，只是她没有当着沈时的面戳穿。二十年前一个十几岁无父无母、无亲无故的少女，怎么会有钱背那么好的包？那身裙子和皮鞋明眼人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
　　另外，少女缘何会与李振国混在一起？因为曾经调阅李振国的档案，梁冰知道，二十多年前李振国虽不是人社局局长，可也是市政府办的一名科长。两人身份，可谓一个天上，一个地上。

　　梁冰的眼神像弯钩，要勾出韩强所有的秘密。韩强被看得左右闪躲，权衡之下还是松了口：“梁警官，什么都瞒不了您。我跟您说实话吧，姐姐离开我之后，确实去餐厅端了几个月的盘子，可那种工作怎么能一个月挣1000块钱？”

　　韩强苦笑着，继续说道：“为了给我挣钱，她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，直到听人介绍去了金色浪漫。你知道的，在那里年纪越小的女孩，越招人喜欢。只要能豁出去，就能挣到钱。明明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，为了我，却承担起母亲的责任。”

　　梁冰眼眶有些泛红，为了真相，还是让韩强继续说下去。

　　“我姐姐韩倩在金色浪漫化名为金灵儿，从16岁工作到到18岁，这就是她的青春。可她为了不让我和刘梅担心，从未提及她所承受的痛苦、她所经历的不堪。信中只说她在餐厅端盘子。这些情况都是我入职金色浪漫后暗地里调查才知道的。”

　　韩强擦了擦眼泪，他不想提起姐姐的过往，那是姐姐为了弟弟、为了生活作出的无奈抉择，是姐姐的屈辱，也是弟弟心里的痛。只是，为了查明真相，他不得不揭开这道伤疤，将不堪赤裸裸呈现在梁冰面前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！”梁冰全部听进去了，心有不忍，可不知如何安慰。

　　韩强摆了摆手，继续说道：“姐姐200X年4月8日的来信中提到，她计划换一份工作。我根据线索调查过，姐姐确实是在200X年4月从金色浪漫离职的，可再以后的事儿，金色浪漫的老人儿就都说不知道了。”

　　“所以你当年是为了调查姐姐的事，才入职金色浪漫？”梁冰问道。

　　韩强点了点头，继续说道：“没错，入职金色浪漫是假，我的目的是找到姐姐的下落，可是毫无头绪。但没想到的是，孙建国对我十分照顾，看我年纪小，办事机灵，拿我当干儿子，我便在金色浪漫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”

　　“二十多年？”梁冰不敢置信。她想起了，前几天在山旮瘩村韩强曾哭诉孙建国为了李振国的事，想要他的命，不禁唏嘘不已。

　　“没错，二十多年！我二十多年我的青春喂了狗！”韩强揉了揉自己的残腿，激动道：“他和李振国关系不错，我姐姐失踪，他必然也逃不了干系！”

　　“韩强，你放心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。”梁冰劝慰道，她隐隐感觉真相越来越近，仿佛就在这张照片之中，触手可及，可它又想长满獠牙的巨兽，在死一般的黑暗中发出阵阵咆哮与嘲讽。

　　“成义摄像馆？”这几个字电流一般穿过梁冰的脑子，让她看见了迷雾中的一点星光。韩倩与李振国的这张泛舟游湖合影，必然有第三人在场，这张照片的摄影师！既然不方便从李振国身上入手，那摄影师极有可能是解开这一切这关键。梁冰眉头舒展开，兴奋喊到：“对，成义摄像馆！韩强，跟我去成义摄像馆。”

　　韩强猛然也反应过来，二人准备一番，向成义摄像馆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