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落痕迹地打量这名工作人员，他看上去面善温和，眉宇间带着绵羊般的温顺，笑时也是腼腆的，白色衬衫，米色长裤，浅色腰带，一副好相处、看上去没有威胁性的老实长相，属于大街上最容易被人借钱、公交车上最容易被阿爷阿奶要求让座的那一类人。

　　柳守义似有所察觉，他接过资料，眼神平静，语气淡淡：“谢谢。你做好份内事就行。”

　　这名工作人员李明华仍面露关切：“好的。柳博，有需要帮忙的，随时可以找我。”

　　李明华又将一个纸袋子递过来，里头装着三个小的绵羊玩偶，“柳博，谢谢您平时对我的关照，这是给崽崽们的小礼物，不贵重。”

　　没等柳守义推辞，李明华又换了一副做派，笑意下含着层浅浅的脆弱感，“是不是这小礼物太拿不出手了...”

　　话已至此，柳守义便收下了，他也好奇这个下属打什么算盘，他们不算熟络，但李明华今天的举动让他隐约觉得怪异。

　　李明华又原地驻足一会儿，却发现这对容貌极盛的夫妻，没有一个主动邀他进门喝口茶的，而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他，不热情，不厌恶，找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。他略有些尴尬地笑笑，告辞了。

　　门一合上，李明华便像川剧变脸一般，表情瞬间切换为臭脸。安全部门已经派骨干调查，迟早查到他头上.......

　　李明华低不可闻地叹道，“时间不多了。”

　　古语有云“三十而立”，寓意着人到了三十岁，事业上要有所建树。然而他三十六岁了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，仍在停留在“讲师”身份，薪水不高，揾食艰难，至今在同学里混得一般。

　　公务外出访学时，漂亮的金发女人Jennifer热情似火地邀约他吃大餐、看展览、看歌剧，她出手阔绰，性格开朗，妩媚动人，很快让他沦陷，不知不觉泄露很多保密信息。

　　回国时，Jennifer背后的势力站了出来，半是诱哄半是威胁，“若你回国后，愿意持续提供这些保密信息，我们会按条支付你丰厚的报酬。不必担心后果，当你快暴露时，会为将你和你家人办理出国移民。”

　　“但若你不愿，则须立刻将这期间所有花费偿还。且你泄密的证据，也会被送给你国家的安全部门。

　　当然，你可能觉得不还钱也无所谓。但子弹不长眼，你在异国土地上，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沦为枪下魂吧？”

　　他就这样选择了背叛的道路，卖1次保密信息时，他紧张焦虑，生怕被查出；卖第100次保密信息时，他平静无波，思虑着怎么拿到更有价值的信息，卖更多钱，早日移民。

　　然而硕士学历的他，放在Z大新成立的国家重点实验室中，不算优，也不算差。他本以为像先前一般，哪怕混不到核心成员，好歹靠着资历与老好人的性格，混个有点份量的活，接触保密项目的范围大一些。

　　奈何新来的领导柳守义性格高冷，油盐不进，着实难以讨好。比起学历、性格与工作经验，新领导更注重实验灵感、成果产出。他在这两处都不占优，混到边缘，能接触的都是边角料的实验任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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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合上门，凌静怡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，拿出剪刀，将三只软绵绵的小羊玩偶腹部剪开，掏空棉花内芯。伴随着棉絮飞舞，好几枚乌黑色的小仪器便显露出来。

　　柳守义一眼认出这是窃听器，他神色凝重。他接过剪刀，又继续剪小羊玩偶的耳朵和尾巴，又有乌黑色的窃听器暴露。

　　他将窃听器放在露台，还放置了信号屏蔽仪，才开口说话：“小怡，这事你别掺手，我把窃听器交给安全部门处理好了。”

　　他冷笑，“还真是重视我，将窃听器藏在玩偶里，送上门监听。”

　　凌静怡把玩着他的领带，低声耳语，“可是万一还有其他内鬼呢？你岂不是很危险？”

　　柳守义脸色微变。

　　她便附在他耳边，低语一番，“你找个由头，带我到你们系的实验楼去，将所有人都认一遍......”

　　......

　　在忠诚眼镜的帮忙下，凌静怡很快找到嫌疑人员。柳守义无条件信任她，一句话也没有问，而是派人暗地里搜集证据，并且将这些线索一并呈现安全部门。

　　柳守义还用录音机录下崽崽们和家人之间没有营养的对话，通过窃听器，播放完没营养的对话后，再刻意传达假信息。

　　安全部门的骨干炯炯有神地看他，“柳同志，你很有干我们这行的潜力！要不是你已经投身科研，真想把你调过来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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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Jennifer的领导满脸阴沉，风雨俱来：“柳守义真是太可恶了，把我们辛苦安插的暗桩都一个不落地拔除。是不是你暴露了？”

　　他的声线变得危险，像丛林巨蟒，全是冰冷的气息，“还是你要做两面派，出卖完他们，又出卖我们，将功抵过？”

　　李明华摇头如拨浪鼓，“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，我怎么可能背叛你们！”

　　李明华赶紧解释，“柳守义这个人比较怪，他喜欢有创新力和成果产出能力的人员。刺头无所谓，性格差也无所谓，学历一般也无所谓，没有关系也无所谓。”

　　Jennifer的领导：“......” 他安插的都是善于吹捧领导、花架子好看的人员。

　　李明华讨好地笑，将仪器呈现上去，“我在柳守义家安装了窃听器，兴许能听到一些厉害信息。”

　　窃听设备传来幼崽们的声线，“鹅鹅鹅，曲项向天歌......”

　　李明华：“......”居然都是幼崽在背诗。

　　听到昏昏欲睡之际，才听到核心内容，他来劲了，“领导，这就是柳守义一直隐藏的绝密信息！”

　　Jennifer的领导大笑地拍了拍他肩膀，“干得不错，你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，马上给你巨额现金！”浑然不知全是错误的信息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后来，柳守义实验室的泄密人员很快被安全部门绳之以法。李明华难以置信，不死心地为自己抗辩，然而堆积成山的证据摆出后，他脸色灰败下去，像枯萎的焦叶，喃喃自语，“这不可能...这一定是在做梦！我明明快要逃出去了......”

　　而Jennifer和她的领导喜不胜喜地将错误信息当成绝密资料呈现上去，结果投入巨额资金的实验却惨遭失败后，也受到牵连与质疑，“你们真是令我失望，你们完全提供了假信息，我们严重怀疑你是叛徒！”

　　Jennifer和她的领导没意料到，这句话意味着，他们开始了终身接受被监视监听的生活。

　　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