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少颜真是打心底里服了面前这个女人了。
半扇木门，一把蒲扇，她能把这些玩意算到分厘，绝不多要，但也绝不少取。
现在镖局里蔡萍正在撒泼，张少颜自不可能回去触霉头，他身上又没带碎钱，只能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。
田思瞥了他一眼：“愣着干嘛，回去拿钱啊。”
张少颜看了看桌上的食盒，突然计上心来，陪笑道：“那啥，田大夫，田姐姐，您看您收了这篮点心，那两钱要不算了吧。”
“是两钱两分，算不得。”女人一边纠正，一边打开食盒拿出了块白皮，轻咬了一口。
“嗯，不错，不甜不腻，是这家店。”
田思本就爱这口点心，只是平日里住的离城中心太远，往往起个大早去买，到了点心已经卖完，再加之昨夜守了林奋一宿没敢睡觉，又没吃早饭，小孩巴掌大小的白皮儿，竟被她一口气吃了两块半。
吃饱了点心，她又从铜壶里倒了点那种黑色的药汤，直接当茶喝了下去。
那药水味道极冲，张少颜刚刚在院外都能闻得见一股草药味，可田思却能面无表情的大口喝下，喝完仿佛还有些回味，不知道是回味着点心还是药汤。
眼看差不多了，张少颜拿起食盒道：“田大夫，吃剩这半块留给您了，其他的我就拿走了。”
“唉唉唉！”田思有些不满道，“你这人怎么这样，哪有送人东西又拿走的道理。”
张少颜厚着脸皮道：“我只说给您尝尝，没说都送您啊，您都尝了两块半了，剩下我回去自己慢慢吃了。”
田思指着他道：“你！行，真有你的张少颜，你说吧，剩下点心多少钱，我买了。”
张少颜嘿嘿一笑，伸出两根手指：“两钱两分。”
田思怒瞪了他一眼，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食盒，最终还是无奈摆摆手。
“行吧行吧，跟你这种无赖没法聊，把点心给我放屋里去。”
“得嘞！”张少颜笑着答应，小跑进屋将点心放在了桌上，又跑回院子里，拿起角落的扫帚一点点打扫起来。
田思虽是个女人，言行举止却同男人一般，对生活起居自然也是大大咧咧，这方不大的小院，竟然还有去年秋天的落叶堆在一起。
张少颜虽然也不是什么太讲究的人，但终归得在人家这赖一天，俗话说吃人嘴软，干点活总不至于让田思念叨。
小院不大，但显然久未打扫了，张少颜从里到外连擦带洗的弄了个遍，愣是从上午忙到了黄昏。
中途林奋醒了一次，张少颜又喂他喝了碗汤药，看气色体内毒素竟然已经消退了八成，不过毕竟也算伤筋动骨，林奋还是无力下床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田思就让他又睡下了。
斜阳西垂之时，张少颜终于将最后一捆柴火码放好，他擦了擦汗，搬了个小板凳自顾自坐在了田思身边。
要说这田思也是个神人，整整一天时间，除了给铜壶里的汤药加水和给林奋换药，她就再没离开过这把破摇椅，渴了就喝两口药汤子，至于饿嘛，张少颜倒是真干活干饿了。
“田姐，您看咱是不是该吃饭了啊，我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，光早上吃那点白皮儿也不抗饿啊。”
田思眯着眼看着他道：“你小子，在我这赖了一天了，喝我水缸里的水就算了，现在还想蹭饭啊？”
她突然弓起身，贴到张少颜近前小声道：“小子，老实交代，是不是林奋他老婆又撒泼了，你回不去？”
张少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：“瞒不过田姐姐。”
“哼，”田思冷哼一声，“你小子，回不去就回不去，赖在我这干嘛，你还怕我治不好林奋不成。”
张少颜连忙摆手道：“不会不会，林叔啥都不信，就信您能妙手回春，哪次镖师们跌打损伤不是用您的药治好的。我就是单纯的没事干，想在这多陪陪您和林叔。”
“没事干你勾栏听曲去啊，我可听说了，张大公子一苏醒，那是连在满春楼喝了一个月的酒，可叫一个潇洒。”
张少颜脸不红心不跳，张嘴就道：“嗨！田姐说笑了，我那都是被狐朋狗友骗去的，我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种莺莺燕燕的地方，不去不去。”
田思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：“吃饭也行，五十文钱。”
“好说！”
张少颜指着院子道：“您看这打扫的干干净净，搁外面请人怎么也得三百文，我看您院小，给您打个对折，您给我上个一百文的饭菜就行。”
有了早上一出经历，张少颜早就掌握了跟这个女人的交流方式，既然她爱抬杠，那就陪她抬杠，算计嘛，谁不会一样。
果不其然，女人看了看院子里井井有条的样子，想了想，竟真的点头起身给张少颜拿饭去了。
片刻，田思从侧房端了两个碗出来，递给他其中一碗道：“给你，一份白饭，两个鸡蛋。”
“这......田姐，你这一百文的饭菜贵了点吧。”
“爱吃吃，不吃滚，我这是医馆，饭菜贵点怎么了？！”
说着，女人端起另一个饭碗，直接从里面夹起一块大肉吃了起来。
张少颜看着她大口吃肉的样子，再看看自己碗里那两个小的可怜的鸡蛋，苦笑一声，大口扒了起来。
吃饱喝足，眼看天色尚早，张少颜洗完了碗筷，又坐回到了田思身边。
“田姐，再待会行吧，我怕婶婶还没睡。”
这次田思倒是没多说什么，只是微微点点头。
“唉田姐，我听楚儿说，小时候我爹带我找您看过病，您还有印象吗？”
田思半睁着眼，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，轻轻‘嗯’了一声。
“那田姐，您还记得我爹长什么样吗？或者您能跟我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吗？”
田思沉默一会儿，开口道：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“不记得了，”张少颜摇摇头，表情有些无奈：“所有的记忆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纱，我想揭开，却每次都只能窥得一角，不得全貌，久而久之，一想起就会头疼。”
听到这话，田思表情微动，叹了口气：“说吧，你想听什么。”
张少颜想了想，觉得突然问太尖锐的问题不合适，最好从田思本人的角度出发，一点点诱导她说出一切。
“那田姐，您先给我讲讲，您怎么跟我爹和林叔认识的吧，为啥他们都找您看病啊。”
他原本以为，这个问题足够和善，说不定还能借机夸几句田思的医术高超，让田思高兴一下。
谁知，田思一听到这个问题，‘腾’的站起身来，指着他怒骂道：“张少颜，你想揭我伤疤不成？！”